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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四十九天》(36.2)


私家侦探博✘鬼魂时影

前世今生,灵异玄幻

人鬼情未了


全文搭配bgm☞《遇萤》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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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正文,谢谢支持




“执念至此,所求为何?”


“求一次重逢。”


“逆天而行,何以相抵?”


“只要我有。”


“你将遗忘一切,此事也不再被任何人记得。”


“我终会记起。”




阴历四月二十,黎明初生,深山露重,群风惊起飞鸟,几瓣桃红任水逐流。


他在均匀的呼吸声中睁开眼,凝视着房顶的灯,半晌后低头,未着片缕的谪仙还安睡怀中,长发做了遮羞的被。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,拨开他颊边的发丝,别在耳后,指尖碰到他的脸,睡得有些泛红。


“阿影。”他吻了他眉心,笑一笑就放轻动作起身,掖好了被子走到窗前,伸手一推。


春夏蒙昧不清,风中略带清爽湿意,暖暖地扑了面。


王一博眨了眨眼,看自己推开窗的手,再看到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窗前,挠了挠头,走回床边,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,他蹲下看熟睡中的时影。


时针刚走过六,王一博也不记得昨夜是几点睡着的了,想来不会早于零点。能睡懒觉果真是福,他叹了口气想,轻轻摸着时影的脸,手又不由自主地往下移,贴在他心口,肌肤温暖,只是安静得空无一物。


王一博蹲了一会儿就起身,没有叫醒时影。


西王母像沐浴着熹微晨光,他走到老地方摸出烟盒,点燃一支后坐在长廊边,思考梦中出现的那段对话。


记忆的重现与睡眠时间无关,哪怕只睡两分钟也可以记起从前二十年,昨夜却只出现了没头没尾,甚至没图像的六句话。也行吧,比毫无所获好,他再睡觉只是浪费时间,也许这六句话就至关重要。


回答问题的那道声音是百里弘毅,但问问题的声音完全陌生,王一博搜索回忆,确定这个人从未出现在百里弘毅的人生中。


他此前已经梦到了百里弘毅身死,他能感受到他渐停的心跳与呼吸,弥留之际想的一切,最终眼前一黑,梦中惊醒,所以百里弘毅亡故毋庸置疑,那这段对话是在何处发生的呢?


死后的经历……难道是地府?


王一博思考着,烟灰掸落在地。


他想起百里弘毅曾说:生生世世,必有重逢,千年万年,求一道缘法再相遇。这的确是百里弘毅后来唯一的愿望,能当得起一句执念。


他亡故时,时影滞留人间,已错过往生大限,不能入地府更不能入轮回,按理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相遇了,重逢确能称之为逆天而行。


难道四十九天的契约是百里弘毅所求?他梦见的就是百里弘毅求契约的过程?


那他是在向谁求呢?那道声音淡漠而威严,难以分辨性别,会是阎王吗?


如果契约真是百里弘毅所求,死亡的确就不代表结束了,他在地府的所作所为同样算前生回忆。


烟燃到尽头,烫了手王一博才反应过来,扔了烟头踩熄,准备回居室把时影叫起来问问。


他记得时影讲过,这契约是阎王向天地所求,目的是为了让他自取灭亡,黑白无常来访时也证明了这一点,但现在看来,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。要么地府的人联合起来骗了时影,要么是其中还有更多隐情。


“老婆。”王一博轻轻推开门,就见时影已经坐起来穿衣服了,他笑了笑走过去。


时影正在系长衫的带子,回头也笑了笑,“正说去找你呢,你跑哪儿去了?”


“我去尿尿啊。”王一博答得自然,弯腰就亲时影。


时影顺从地松了齿关,未梳理的长发随意披着,长衫带子系了一半,相较装束整齐时,更添两分温馨与亲昵。王一博沿着时影下颌吻到脖颈,再抱着他吸了口气,他也不知为何,就对时影身上这股花香迷恋不已,染了瘾似的,每天不闻几次就难受。


“干嘛啦,好痒。”时影缩了缩脖子,拍他手臂。


“吸猫呢,别动。”王一博抱紧了时影,闷闷地笑。


时影不晓得吸猫是什么行为,但听字面意思也足够脸红了,喂了一声就推王一博。


王一博笑出声,抓住了他的手,挑挑眉问:“怎么?我的猫我还不能吸了?”


“什么猫啊,吸什么吸,你这人,又乱说话……”


“好啦,逗逗你,看你脸红的,我啥也没说啊,难道猫咪也是孟浪之词?”王一博抬了头坐到床边。


时影咬咬嘴唇,又找不着词儿怼回去,恼羞成怒,狠狠拍了王一博一巴掌,倒是与平常玩闹时无异了。


一睁眼就发现王一博不见了,他原本是慌的,怕王一博是接受不了,一个人躲起来钻牛角尖了,赶紧起床换衣服,要出去找人,没想到王一博自个儿回来了,瞧着心情还蛮好的样子。最后一天了,不,最后十七个小时了,心跳依旧没有恢复,王一博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呢,怕是强撑着做给他看的吧。


时影这么想着就叹了口气,转过头,往他身上靠。


王一博伸了手搂着他,问:“怎么了老婆?”


“一博。”时影抓了他的手握着,轻轻地摇头,“我没事儿,我什么都没想了,你别这样,你也什么都不要想了好不好?咱们好好的过完今天。”


“什么都不想了。”王一博闻言笑了笑,握紧时影的手叹气,“说得容易啊宝贝儿,我就算答应你了,也还是会想的。我不甘心,你懂么?我不理解。这契约只要是真的就不可能失败,一定还有我没想起来的事情,一定还有一个必要的开启回忆的契机。”


“好吧其实我撒谎了,我刚才不是去上厕所。”王一博看向时影,认真道:“昨晚上我梦到新东西了,但很短,连图像都没有,只是六句话,更像某个记忆比较深刻的片段。我刚才是出去想这几句话了。”


时影没想到王一博的梦境还真的在继续,不禁也严肃了起来,问他:“什么话?”


“是一段对话,回答问题的那个人是百里弘毅,但这段对话以及和他对话的那道声音,在百里弘毅的人生中没有出现过。”王一博将梦中听到的对话完整复述给时影,再说:“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,跟你告诉我的情况有出入。以这段对话为依据反推,时影,我觉得你很有可能被骗了。”


“被,骗了?”时影眉头紧蹙,难以置信道:“你的意思?你意思是这段对话是在弘毅死后发生的?他讲这些话的时候就是在……”


“对,求四十九天的契约。”王一博帮他补上了剩下的话,时影瞳孔震颤,张嘴几次后喃喃道:“不可能。”


“没有不可能。时影,你听着,咱们没时间了,就得死马当活马医了,不管听起来多离谱,咱们只能按照这个思路去推,万一对了呢?这是唯一的机会了。”


推翻多年认知的滋味儿不好受,猛然接受一件认知外的事更难,王一博理解时影这会儿说不出话,甚至冷静不了,拍了拍他的肩膀,抱紧他说:“没关系,现在你听我说就可以了,有不一样的想法就告诉我,我也有一些问题需要你解答。”


“我记忆力很好,确定这段对话不是百里弘毅生前出现的,这道声音也从来没听过,那么对话就发生在死后,百里弘毅死后会在哪里?按理说只有地府了,那他在和谁说话?他想求逆天而行的契约得向谁去求?”王一博顿了片刻,然后说:“那道声音很特殊,很有辨识度。我先问你,你有没有听过阎王爷说话?给我描述一下他的声音。”


“自然,听过。”时影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,答话答得慢了些,“阎罗的声音,就是正常的中年男性声音吧,有一些上位者的威严,然后,要死不活的。你还记得黑白无常说话的腔调吗?就是那样,他们阴司的人讲话都是那种感觉。”


王一博皱了皱眉,“是一听就能听出是男人吗?”


“啊?”时影纳闷了,点点头道:“当然,阎罗本来就是男人啊。”


“不,我的意思是说……”王一博清了清嗓子,“比如我的声线就比较低,一听就是个男的,但有一些男人的声线比较高,闭着眼睛乍一听难以辨别男女。我梦里出现的那个声音就是这样的,没有图像光靠听,我判断不了性别。”


“那……”时影略微想了想就说:“不可能,阎罗的声音一听就是男人,在男性里也是偏低沉的。”


“不是阎罗?那就奇怪了。”王一博“嘶”了一声,自言自语:“不是阎罗,会是谁呢?地府里不就是阎王爷最大吗?不求他还能求谁去?”


“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,契约根本不是阎罗求来的,而是弘毅自己求来的,那你听到的声音可能真的不是阎罗,而是天地意识。”时影面色凝重地说。


王一博问:“天地意识又是什么东西?”


时影答:“我说过,四十九天的契约是由天地律法来监督执行的,这点阴司骗不了我,我签契约时的确感应到了至高法则的气息。所谓天地律法,并不是阴律那样白纸黑字写下的规则,而是与三界一同诞生的,制衡三界的一道意识。它的确存在,也的确无形,三界内万物都在它的监管之下,该现身奖罚时,自然现身,不现身时,任凭你如何去寻也是无用功。”


“距黑无常所说,阴司数百年索魂不得,阎罗拿我没了办法,就去求天地降惩,但因我生前功德圆满,为护伽蓝百姓万箭穿心而亡,死后也未行霍乱人间之举,天地判定我并非恶鬼,不降天雷。于我身故一千年后,天地降下这桩四十九天的契约,给我再世为人的机会,让我自行选择。我若签订契约,无论最终成功与否,都不再属于阴界,也算解决了阴司的请愿。”时影说罢想了想,再看向王一博,“前夜我同你讲过,范无咎此人性子耿直,有情有义。我于他有恩,他若有不得已实在不能透露,就会直说,不会骗我,特别是关于你的事,他知道我有多在乎。这点我还是相信他的,如果契约一事有隐情,那黑白无常应该也被骗了,唯一可能知道真相就是阎罗,但我现在去问他,是不可能有结果的。”


“有结果也不可能问他,我们没时间跟他打太极了。”王一博盘腿坐在床上,收回手,托着自己下颌思考,时影见状也没再说话,安静地看着他,约摸过了五分钟,王一博才开口:“前夜你讲故事的时候,我晕晕乎乎地,其实没认真听,你是不是跟黑无常聊过百里弘毅往生的事情?那部分你再讲一遍,详细点。”


时影点了点头,将那天发生的事从头讲了一遍。


王一博听完理了理思路,“你知道实情后可能会有所行动?那就说明百里弘毅的确没有正常往生。又说他很好,他如果看不到百里弘毅怎么判断他好与不好呢?所以百里弘毅当时大概率就在地府。已在正常轮回之中……时影,你了解轮回往生的运作机制吗?”


“嗯。凡人阳寿尽时,魂魄被鬼差索走,通常在黄泉路上,魂魄就会苏醒。若生前作了恶,会被鬼差领去阴衙论罪受刑,刑毕才能往生,若生前无罪,鬼差便会将其引至奈何桥边,饮尽孟婆汤,忘却今生。之后过奈何,渡忘川,进入轮回盘往生。”时影解释完后就说:“我当时就觉得奇怪,弘毅生前又没作恶,不存在阴衙论罪,按理说死后二三十年就该再世为人了,为何拖了二百七十余年?且之后的九世又是正常的,还有那世世孤寡的命格……我至今不解,千年来问过范无咎无数次。他说百里弘毅每一世都在正常轮回之中,命格也是生死簿写好的,并未有判官朱批改命一事发生,我每次看他神情,也确实没撒谎。”


“他没撒谎。”王一博摇了头,说得很肯定,“阴衙论罪,也算在正常轮回之中,不是吗?”


时影蓦地一愣,“什么意思?”


“阴衙论罪,旁人避之不及,百里弘毅可不一定。他满心都是死后就能与你重聚,结果你滞留人间,不在黄泉,甚至永远无法往生了。你刚才说了,魂魄在黄泉路上才会苏醒,也就是说百里弘毅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被鬼差押回了地府。他没有做孤魂野鬼的机会了,想回人间只能往生,可往生必饮孟婆汤,他只要过了奈何桥,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。”王一博说着竟然笑了笑,“你觉得以百里弘毅的性子,他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吗?反正我绝对不会接受。”


可他只是一介凡人,没有阴力傍身,手无缚鸡之力,时影指尖颤了颤,小声问:“那你,会如何?”


“闹呗,胡搅蛮缠拖着不往生呗。阴衙论罪,你阴司说我没罪我就没罪?我偏要说我有罪,一条条地慢慢审,不审清楚了我就不往生。阴律应该有规定吧?他们不能直接把我丢进轮回盘。”


时影点了点头,王一博忽地直觉闪现,又或许那就是一瞬回忆。


他好像看见了黄泉路、奈何桥、忘川河,看见手握锁链的黑无常与持招魂幡的白无常,看见黑面络腮胡、头戴冕旒的阎王,和他身边长须灰袍的判官。


百里弘毅跪在台下回头,对他笑了笑。


我说对了吗?百里弘毅。


伽蓝国破,千年已过,轮到你我做英雄了。


“惹怒阴司,大不了就是魂飞魄散,不闹这一回,与你死生不复相见,这选择题不难做。”王一博轻声说。


时影失语良久,而后眼眶有些红了,“你太傻了。”


王一博笑了声,转头看时影,“不傻就不会爱你了。”


对的抉择谁不会做。


如果还求圆满,佛前夜雨时就该离你而去。


列祖列宗牌位在前,金红烛火点燃了一块木头,融化了一块寒冰,你我注定罪大恶极,前生是场轰轰烈烈的劫难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


“按你所说的时间,你的尸身在死后二百七十余年时消失,也正是那几天,黑无常说百里弘毅往生了。他说的两种情况,当时来看的确只能是第二种,但现在再看,恐怕你们想错了。”王一博安静一会儿才说,将刘海扒向脑后,他揉了揉脸,“契约求得,你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,但不算正常轮回,所以魂魄只能回到从前的肉身中。天地将你的尸身先回收,等待契约成功让你重生,或失败,灵肉俱毁,这逻辑合理。”


“所以是二百七十年,也就是百里弘毅死后的第二百四十多年。”王一博按着胀疼的太阳穴,顺清楚了时间线。


一连几日食宿不安,情绪也大起大落,神经衰弱是必然的,他比刚做怪梦那会儿更焦虑。浮躁与不安没有时间发泄,疯狂摄入尼古丁也没什么卵用,王一博揉着太阳穴想,他急需一粒芬必得。


“头疼了?先别想了,休息会儿。”时影拍了拍王一博的肩膀,示意他靠过来。


王一博抿着唇,摇了摇头,“没事,没时间了。”


“一博。”时影这两天总这么叫他,无奈与心疼各一半,糅杂淡淡的愁与温柔,王一博对此毫无抵抗力,手松了,被时影拉进怀里抱着。


“时影。”王一博躺下,枕在他腿上。


时影“嗯”了声,摸了摸他的脸后帮他按着太阳穴,王一博闭上了眼,那指尖轻柔的动作让他心头百感交集,他不由得搂住时影的腰,搂紧了。


鼻翼微微翕动,王一博哑声说:“我都想好了。回洛阳以后,买个城郊的独栋,环境好一点儿,私密性也高。你喜欢古装,不进城的时候都可以穿,你喜欢花花草草,院子里随你种,想养些宠物也行,那什么重明鸟我给你搞不来啊,早灭绝了,养鹦鹉吧,别的也行,只要不是国家保护动物都买得到。”


“我的工作时间不太固定,忙起来不分黑天白夜的,但我想以后就少接点案子,干半年休半年吧。反正钱也够用,我们去旅游,国内国外都行。你活了一千五百年都没怎么下过山,去最远的地方也就长安了,害,可太惨了,外面的世界还大着呢。”王一博伸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比划。


他脑海中建构的那张蓝图太美好了,贫瘠的言语无力描述,但时影感知到了,好像与他连通了脑电波。


“好,都听你的,一博想带我去做什么都好。”


王一博噗嗤一声笑了,戳了戳他的腰窝说:“我跟没跟你讲过,别这么听话,现代人都诡计多端的知道吗?你这傻样儿出门就得被拐走了,把你卖到农村去给人当老婆,烧水做饭伺候真傻子,你怕不怕?”


“怕。”时影看着王一博,双手捧着他的脸俯了身。


鼻尖碰到鼻尖,王一博睁开眼,时影长到离谱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,搔得他心尖泛痒痒。


“我不要跟别人,就给你当老婆。”时影亲着王一博说,察觉他呼吸变急,就笑了笑,“跟你回了洛阳,我什么都不会,谁都不认识,离开你就活不了了。”


“时影……”王一博喉咙发紧,直直地盯着时影。


不会讲情话的人讲起情话才要命,以时影的性子,若不是生死茫茫,一辈子也讲不出这两句话来。


“一博。”时影低头靠着他问:“你说的现代社会,很精彩。会不会有一天,你喜欢别人了,不要我了?”


“不可能。”王一博想也没想就答。


时影看了看他,“真的吗?”


“废话,你不是吧,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怕我移情别恋?”王一博奇怪地瞧了他两眼,说得有些无奈,“老婆,我说我不下山了,你当我是哄你玩儿的吗?”


时影摇了摇头,闷闷地说:“我希望你是哄我玩儿的。”


“我……”王一博哽了嗓音。


漫天箭雨扎根脑海,他再也忘不掉那天血色残阳,怀中人渐凉,去了无知无觉的国度,活着的人,余生被万箭切割。他害怕了,决计不要再体会一次,百里弘毅已经告诉他,那是比死亡可怕千万倍的事情。


“真的想陪着我吗?”时影轻声问,亲wen缠//绵他的唇角,“你想好,再点头就没机会后悔了。”


“不点头才后悔。”王一博啄了啄时影的嘴唇,翻身将他压在shen下,时影笑着看他,“那咱们,就说好了。”


“说好了。”王一博也笑了笑。


白衣胜雪,一如初见,热wen交织了情动的chuan息。


他解开时影系了一半的衣带,wen着他侧颈说:“就陪着你,哪儿都不去了。”


归魂卦已出,魂归与否,俱不出疆。


  


“我一生罪大恶极。”


“生死簿中未有记录,依律入轮回往生。”


“我一生罪大恶极!违纲乱常,与国之真神纵情淫乱,此为一;罔顾人伦,生在天家终身不娶,此为二;庸碌无能,国破家亡无可奈何,此为三;自以为是,亲手害死毕生所爱,此为四。”


“你……”


“我愿酷刑加身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


夕阳隐退山林,王一博惊醒后猛地坐起,冷汗满头,他抓起背心擦了擦就下床往外走,走廊两边空空荡荡,王一博抬手看表盘。


傍晚七点,还有五个小时。


他边走边喊:“时影,时影!”


“在做饭,怎么了?”


伙房内传来回应,王一博呼了口气就径直走过去,推开半报废的木门。


时影正在煮面条,两只宽袖挽高了,露出白嫩嫩的小臂,他笑了笑就又回过头去看锅,“醒啦,饿不饿?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。”


“不饿,不用做了。”王一博哪还有心思吃饭,拿走时影手里的筷子放在一边,就埋头去听心跳。


时影惊了一下,但很快反应过来,他叹了口气,什么也没说,心口什么动静也没有。


“怎么可能……我梦到了,我是对的,为什么。”王一博死死盯着时影心口,似要将他胸膛打开来瞧。


他难以置信地摇头,小步后退,脚下无力被绊了一下,时影忙扶着他,王一博推开了他的手,近乎神经质地自言自语:“不可能,我已经知道了,我全部说对了,为什么没有心跳,为什么没有心跳!”


“一博……”时影紧皱着眉,看他怒不可遏,又满目颓唐,好像真的被逼疯了。


王一博转了身就往门外冲,时影连唤几声叫不回人,灭了火就赶紧追出去。


“一博,一博!你要去哪儿啊!”时影眼看着他向寺门狂奔,就似初遇那夜,身后有鬼在撵,他急于逃命,慌不择路,无论他怎么喊都不回头。


“我知道了!”王一博一脚迈出寺门。


群山暮色渐染,他仰头望向无垠的天,用尽全力吼:“我全都知道了!”


“死后得知时影不能往生,不复相见,我不甘心,我不要喝孟婆汤不要忘记他,所以我也不能往生。我没有时影那么牛逼的本事,反抗不了那些阴差,为了拖延时间我向阎罗请罪。我说我此生罪大恶极,四条罪状理应酷刑加身,永世不得超生,阴司必须审我的罪。在此期间我滞留地府,二百四十余年我一直在地府,直到天地律法降临,我向天地情愿,与时影人间重逢。我以遗忘一切、被人遗忘、十世孤寡、一生之后再不轮回为代价,求来了四十九天的契约。契约生成的瞬间我忘记了一切,进入第一世轮回,与此同时,时影的尸身被天地收回,求契约一事的真相被隐藏。为了彻底瞒住时影,天地篡改了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的记忆。七百年后,也就是时影身故的一千年后,阎罗以为契约就是天地降给他的,让黑白无常带着契约去找时影,时影信了契约的由来,签订契约。自此铺垫完成,天地以苍山之眼作为契约启动的信号,轮回至第十世,苍山之眼回到了我手里,时影占卦得到吉辞,启动了契约。”


时影站在伽蓝寺门匾下,忘记了动作。


王一博大脑缺氧,视野也模糊,腿一软就跪倒在地,他执拗地望着天,时影也不禁抬手放在自己心口。


为什么?他眼眶转瞬即红。不是怕什么魂飞魄散,只是觉得委屈,觉得不值,觉得自己错信天地,期待一千五百年只等来一场空,这世间根本没有公平公正。


“一博。”时影深吸一口气,再缓缓呼出。


仰头遥望夜空,明月依稀露了轮廓,他轻笑两声就下了台阶,走到王一博身旁蹲下,捂住了他的眼睛。


“你说对了,我知道就够了。”时影看着他说,掌心顷刻覆上热意。


王一博双手垂在身侧,抿紧的唇随哽咽而颤抖。


他曾说自己二十三年没掉过眼泪,可就这么几天,一辈子的份儿都补回来了。


时影依旧替他捂着眼睛,倾身去抱着他,王一博突然说:“时影,我很爱你,我发誓,我没有骗你。”


“我知道。”时影笑着回答:“我也发誓,没有不信你。”


“要不你先杀了我吧,在你魂飞魄散之前。”他偏了偏头,疲惫地靠在时影肩上,“我害怕,我不想看……”


一次万箭穿心还不够残忍吗?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惩罚。


“算了。”他话音未落又自己摇了头,看了看时影就笑,“你做不到,不为难你了。”


时影双唇瘪了瘪,王一博已经晓得那就是他想哭的信号,揉了揉时影头顶,他抱着时影躺在寺院中。


星月装点了夜空,一树桃花就要落完了。


王一博摸着时影的脸问:“神仙宝贝儿,你有没有那种一喝就死的毒药,鹤顶红啥的,我不想死得太惨了。”


“鹤顶红?”时影一听就笑了,拍他脑瓜顶说:“呆子,鹤顶红最疼了,还会七窍流血口吐白沫,你还不如从那儿跳下去,哦,跳北边吧,风水好。”


王一博拍开他的手,“我不要,摔得缺胳膊断腿儿了怎么办,多难看啊,你到时候就嫌弃我了。”


“我不嫌弃。”时影笑着说,握紧王一博的手,他挪过去枕着他胸口,“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。”


“我脸着地你也喜欢?”


时影忍着笑点点头,“嗯。”


“嗯个屁嗯,老子这么帅,死了也不要当丑鬼。”王一博不满地掐时影的脸,时影笑了好一会儿才揉揉眼睛,“好啦,有啦,明日你问鹧鸪子要就行了。”


“我还问他要什么?你现在就给我。”


时影安静了片刻,看着他,摇摇头,王一博挑了挑眉,问他什么意思,又问: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?”


“你也很在意,时影死于百工弩。”


半晌无言,王一博沉沉地叹了气,回身躺下,“好吧。”


“到天亮,还有几个时辰,你再想想。”


“你别乱跑,就在原地等我,不然我还得找你。”


时影目光闪动,也沉默了半晌才叹气,“好吧。”




子夜又至,风吹草叶萧萧,王一博的手机突然响了,惊得时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。


王一博亲了亲他说没事,摸出手机来点了两下,解释道:“之前我设了闹钟,怕中途再睡觉,没醒,你干脆就不叫我了。”


时影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意思,看那亮光的手机屏幕,刚想问,王一博已经答了,“还有半个小时。”


“半个小时……”他边说边把手机关机,放在一旁,笑着转回头去亲时影,眨眼道:“够再c你一次吗?”


“啊?”时影已经知道这个出现频率特高的字是什么意思了,被王一博看着,还会脸红,小声说:“你问我?”


“哟,这话说得有水平啊宝贝儿,我就喜欢你夸我久,嗯……你再夸夸我大就更好了。”他说着就压在了时影身上。


时影闭上眼睛,吻落下的瞬间就抱住王一博,乖乖地张了嘴,王一博qin入他双chun间搜刮,忽地就心悸,心脏一抽一抽地疼。他一手掌着时影后脑,五指陷入他长发中,吻到深处就鼻酸了。


“怎么办啊时影。”王一博轻声感叹,拇指抚过时影眼下,他挫败地哽咽了,“我ying不起来。”


时影睁开眼,正好在王一博落泪的一瞬间,那滴眼泪直直地摔在他眼下,他伸手将王一博拉下来抱住。


王一博埋在他温热的胸膛,无声比凌迟更痛,他抓紧时影的衣裳,诀别到底还是伤情了。


“我不明白。”他埋在时影胸前问:“天地也会骗人吗?”

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时影抱着他说。


明月映入他眼中,今夜竟是个满月天。


时影看着看着就笑了,抬手指着月亮说:“一博你看啊,月亮圆了,天地可不就是骗人吗?”


王一博吸着鼻子抬了头,那皎洁的满月多讽刺,他忽地想起几日前,他还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告诉百里弘毅,我已替你圆满了从前万千遗憾。


“对不起。”他抹了把眼睛说。


时影皱了眉,“不是你的错,我不许你这么想。”


时影几乎不曾强势过,待他总是柔情似水,就这最后两天,先把他ya在床上,又把他ya在地上。王一博自觉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很难看,还被时影ya着亲更是丢脸,可他这会儿也想不起来丢脸了,搂着时影就把他按在自己身上。


时影飘逸的留仙裙将他整个盖住,偶有晚风拂过裙摆,艳烈如琵琶奏挽。王一博张着嘴任由他wen,直至哽咽被吞咽干净,时影轻轻喘气,王一博笑了笑摸他的脸,“吻技进步了宝贝儿,看来我教学质量不错。”


“死了以后还能接吻吗?”他问时影。


时影笑了声,“你现在就在和鬼接吻。”


“可你连鬼都不是了。”王一博不想这么清醒了,不想明白魂飞魄散是什么,他看着时影,“再亲亲我。”


时影低了头,两瓣唇纠缠如撕咬。


王一博抱得太用力了,时影怀疑肩膀已被他掐出了两道印痕,火辣辣的疼,也怀疑自己咬破了王一博的嘴唇,那股血味儿难以忽视。他只迟疑了片刻,就被王一博带着投入更疯狂的热吻中。


也是,疼吧,流血吧,还管那么多干嘛,只剩几分钟了,以后再也不会疼不会流血了。


“老婆。”王一博额头与时影相抵,粗重的呼吸声搅乱了夜色。他笑着摸索到时影的手,摸到他无名指的银戒,紧紧握住,吸了吸鼻子说:“你记着咱们说好的,不许乱跑,一定,就在这儿等着我。”


时影不记得什么魂飞魄散了,点头就说:“好。”


“你别害怕。”他嘴唇抖了抖,滚下一滴不知是汗是泪的水,“我从来不骗你。”


“我不怕。”时影的唇也颤,呵出热气,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从来不骗我,王一博……”


他想起一千五百年前,仰望漫天箭雨,他豁达到最后一秒,还是死在了泪光中,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,他还是不甘心。


时影抽噎道:“我很爱你,你知道吗?”


“我知道。”王一博点头的同时吻了他,“我不会忘。”


我忘记了死亡的痛楚,还没记起魂魄离体的感觉,可我已经知道,我再也忘不了一个叫时影的人,他爱了我一千五百年,我前世今生,都没能带他回家。


“一博。”


“时影?”王一博停下所有动作,在时影含泪的目光下低头,屏住呼吸靠近他胸口。


心跳声回响耳畔,他怔怔地听。


时影却说:“来不及了。”


“什么?”王一博抬起头,时影看着他,抿紧了唇。


他摇头,王一博追问什么来不及了,你有心跳了。


他激动之下握紧时影的手,握了握,才颓然失力,颤抖的手移到眼下,掌心内只余一枚死银戒。


“不……”王一博仓惶去抓时影的手,只抓到空空的一截广袖。


他说不了话,双手不听使唤,连扯带拽扒了时影的衣裳。时影闭上眼,右臂已经消失不见,淡淡的荧光蚕食着他的身体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,时影喉结滚动,终还是没忍住那声哽咽。


“疼不疼?时影,老婆,你疼不疼?”王一博捧住时影的脸,时影摇头,被理智全无的他抱进怀里。


王一博无意义地尖叫,嘶吼,望着一片再不会明亮的天空,犹如濒死的兽哀嚎,“为什么!他有心跳了!他有心跳,他有心跳你听不见吗!”


他哑声唤他,时影,时影,渐渐低至无声,时影才知道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绝望的样子。


一千五百年前,抱着他的尸体,残阳下,黄沙中,他哭到亡魂静默,却还是隐忍而清醒的百里弘毅,没多说一句话,没质问一句为什么。


“一博。”时影失去了拥抱王一博的双手,眼泪滑入鬓间,荧光已蚕食至胸口,他轻声说:“再亲亲我。”


他将永远铭记与他的最后一吻,哪怕彻底消失于天地间。


九嶷山的桃花会记得他们树下相拥,月光会记得他们寺前一吻,西王母会记得他们抵死缠绵。


够了吗?他悲哀地发现,不够。


爱是刻骨铭心的欲望,是不在一起就等于没有爱过。


风卷满地残桃,平地而起,一袭白衣轻飘飘地落下。


王一博眼看那点点荧光被风卷走,寥落桃花为他吟唱挽歌,他抱着留仙裙往前追,“时影!”


“时影,回来!”


他追到桃花树下,风向明月而去。


王一博急促地呼吸,一声呼唤穿越千年,“阿影!”


满月褪色,他睁大的双眼随风离去而空洞,遥远的招魂铃声耳畔作响,渐渐清晰。


王一博眼前一黑,倒在桃花树下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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