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衿Ciel

私家侦探博✘鬼魂时影

前世今生，灵异玄幻

人鬼情未了

全文搭配bgm☞《思慕》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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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正文，谢谢支持

招魂铃起，黄泉碧落。

百里弘毅睁眼见到四周大雾弥漫，脚下的路只能见短短一截，双手被束缚，锁链的另一头握在前方黑衣人手中。那人穿了身好奇怪的衣裳，纯黑的官帽约摸三头高，墨发及腰，几条极细的辫子以红线绑着，辫尾挂着小而精致的六角铜铃。

他心里有了些猜测，停下脚步开口:“阁下。”

黑衣人也停下脚步，锁链轻响，他转过头来，高帽上白线绣了篆体四字——天下太平。

百里弘毅下意识后退了半步，黑衣人熟练地一拽锁链，将他拉向前，百里弘毅一个趔趄险些摔倒，惊疑道:“阁下是，黑无常？”

黑无常面无表情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确定他没能耐挣脱锁链后，就转过了身去继续走，百里弘毅大为震惊，不曾想还真有索魂无常，死后世界。

传说中的黑无常可是地府阴帅，性情凶残，手段狠毒，专惩亡魂，他不敢轻易吱声，怕惹了凶鬼不痛快，白白受罪，左右环顾后，思绪渐渐回笼，他想此地应该就是黄泉路了。

“阁下。”百里弘毅不知按规矩该如何称呼黑无常，只能尽量恭敬，小心着唤。

黑无常脾性还不算太冷漠，回了声意味不明的“嗯”。

百里弘毅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问了，“请问阁下，我可是已下了地府？此处可是黄泉路？您现在要带我去哪里？”

“是，去往生。”

黑无常惜字如金，四个字一交代就又没声儿了，百里弘毅看了看想，黑无常还肯答话，也算有礼貌了。毕竟索魂是无常的工作，他成天的就做这一件事，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年了，哪还有跟死人聊天的兴致。

如此他心里有了些底，再问:“阁下，我身故多久了？”

“一天一夜。”

“才一天一夜就去往生了么？我的意思是，从现在算起，我还有多久会离开地府，轮回往生？”

“看你。”

“看我？”百里弘毅皱了皱眉，不解道:“阁下何意？”

“你若想往生，走完黄泉路，喝下孟婆汤，过了忘川就是轮回盘，全程不超过两个时辰。”黑无常转过了身，百里弘毅没想到他突然停下，差点撞了上去。

黑无常一晃锁链将他震开，百里弘毅闷哼一声，跌坐在地。他自觉言辞已足够谨慎，没有只字冒犯，不知黑无常怎么突然发难，强撑镇定，抬头看他。

黑无常眼底跃然一抹嘲讽，依旧没有任何表情，“你若不想往生，随你，莫要再聒噪不休。”

难道这黑无常能看穿人心？百里弘毅不禁怀疑。这辈子跟人打交道是习以为常了，可还没跟鬼打过交道，若黑无常真有这般本事，跟他玩心眼岂不是找死？

“阁下说笑了。”百里弘毅装傻道:“我为何不想往生？”

黑无常拽了锁链将他拉起来，继续走，“问你自己。”

“我若不想往生，会如何？”百里弘毅看着黑无常问，双手抓紧那锁链，停步不前。

黑无常感觉到了阻力，只叹又一个不知所谓之人，连头都懒得回了，“你当地府是什么地方，岂容你一个亡魂随心所欲，你已经很聒噪了。”

“民间传说，凡人生平由判官书写，记录在生死簿中，我既是阁下的索魂目标，想必阁下已悉知我此生全部经历。如阁下所说我只是一道亡魂，在阁下手里毫无反抗之力，耍把式更逃不过阁下慧眼，所以我就直说了。发妻早亡，我牵挂一生，盼与他泉下重逢，敢问阁下，他可还在地府，或是已经往生？”

百里弘毅难忍满心激动，盯着黑无常的眼睛，他毫无所动，顶多有些讽刺和不耐烦。

百里弘毅心知自己处于完全的被动，没有任何让黑无常如实相告的筹码。如此对视片刻，他在黑无常欲转身时跪了下去。

湿土铺成黄泉路，寒意渗入双膝，凉透心扉，百里弘毅俯了身恳切道:“黄泉碧落也好，哪怕来生一切从头，我要找到他，只求阁下告诉我，他如今何处。”

“呵。”

一声轻笑落在头顶，百里弘毅未有动作。

黑无常也忘了是多久前，下属复命时提过那人的名字，时影，好像是叫这个。

他为情所困，甘愿滞留人间，再无可能往生，可知倾覆生生也不过多看他二十六年。他心心念念的人下地府了，想回人间只能往生，可往生必饮孟婆汤，他重回人间，就再也记不得他是谁了，哪怕某年某月某日，机缘巧合再见从前，也一眼不会多看了。

多可笑，黑无常想，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，这些人明知爱河一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，还前仆后继地跳。

“不在地府。”他是不屑撒谎的，也不屑救人。

黑无常提了锁链转身，大雾渐散，黄泉路走到了头，他淡淡道:“不走就滚，别再浪费我的时间。”

“我可以不去往生？”百里弘毅感觉这句不在地府另有深意，黑无常不想答就不会答，答了就没必要骗他。

他看了看缚手的锁链，突然什么也不怕了，连声发问:“我不往生算违禁吗？我可以不往生一直留在地府吗？我有没有保留记忆重回人间的可能？”

“无可奉告。”黑无常收回勾魂锁链，抬手一挥。

百里弘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疾风卷起，他吓得大叫，被那团风裹着不知飞到了哪里。“砰”一声落地，他摔得眼冒金星，半天没能爬起来。

他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，从小到大，何曾被这般欺负，百里弘毅坐起来后就想时影了。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死后依旧毫无功夫，没了王子地位，就是受气的命，那时影呢？他法力那么高强，死后该不会一点儿都不剩了吧，不会被别的鬼欺负吧。

百里弘毅皱紧了眉头，才发现身下是草垫。他抬头环顾，幽蓝鬼火炉中燃烧，照亮与人间无异的牢房。

地方还算宽敞，墙边坐了好几个人，有男有女，正在打量他。百里弘毅不敢轻易搭讪，注意着他们的动作，走到了栅栏前，门上并没有锁，他伸手推了推。

“郎君不必白费力气了，没用的，那无常鬼会妖术，关上的门咱们打不开。”

百里弘毅转过头，靠墙的中年人笑了笑。

“戴罪之魂不得过奈何，等阴衙提审，查清了罪受过了刑，才能往生，此地为无常鬼羁押罪魂之所，我瞧你像是还没明白情况呢，生前犯什么事儿了？”

“戴罪之魂？”百里弘毅打量那中年人两眼，再看墙边其余人，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，一名弱冠模样的少年，一名人妇打扮的女子，瞧着都不似恶徒。

百里弘毅想了想也走到墙边坐下，套近乎道:“请问先生，您所说的犯事儿是指什么事儿啊？那黑无常直接就把我扔过来了，什么都没同我讲。”

“就是生前作过却未被惩治的恶咯。”中年人说着捻了捻胡须，一点儿没悔过的意思，反倒笑得挺得意。

百里弘毅接着问:“那先生生前，是做了什么？”

“我？我杀了一个寡妇全家。”

百里弘毅忍着没皱眉，中年人哈哈笑着说:“谁让她不识抬举，都年老色衰了，还装什么贞洁烈女。”

黑无常居然把他丢到畜生窝里来了，他和这些人怎么一样。百里弘毅无语至极，还得笑着附和，说自己也是杀了人了，向那中年人打听消息，“先生，我就怕在地府里遇见那人，他必是恨透了我，万一不愿往生，就在这儿等着报复我可如何是好。”

“不愿往生？呵，区区亡魂罢了，你当阴司是吃干饭的？这走到奈何桥边还放不下生前之事的人多了去了，不饮孟婆汤就不饮呗，反正八十一天后你还想不通，就会被鬼差扔进忘川河，魂飞魄散。”

百里弘毅心头一震，“魂飞魄散？”

“嗯哼。”中年人点了点头，百里弘毅忙问:“不往生的人，就只有这一种结果了吗？那孤魂野鬼之说是怎么来的呢？”

“那是怨气冲天，压根儿就下不了地府的人。鬼差索魂前他们就跑啦，滞留人间终日逃亡，厉害的成了阴界大鬼，不成的早晚会被鬼差逮住，要么带回地府受刑，要么就当场打散魂魄了呗。”

如此，黑无常答的那句不在地府就能够解释了，百里弘毅正思考之际，中年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笑道:“如果那人真成了厉鬼，郎君你就完全不必担心了，他躲阴司都来不及呢，怎会跑来地府自取灭亡，也没机会往生了，你下辈子都遇不上他。”

那岂不是，生生世世，再无可能相见。百里弘毅攥紧了手，“先生，那孟婆汤一饮，可是真能把生前种种全部忘干净，一点儿都剩不下？”

“应该是吧。”

时影。百里弘毅默念数次，凝望牢房外盏盏鬼火。

它烧得那么热烈，光却是冷清无数秋的颜色。

他忆起九嶷山大雪纷飞，佛前明月，人面桃花相映红；忆起他酡颜娇艳，轻声唤的一句句夫君；再忆后来，门窗紧闭的玉骨阁中，金铃无风自动，一串接一串响起。

时影，是你吗？

你舍不得，你不走，你在我一生都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，金铃送我往后生生，一曲诀别。

你太傻了。

百里弘毅闭眼靠在墙上，双唇紧抿，却没有泪，睫毛根处蓦地染红，他抬手一抹，看见指尖刺目的血迹。握紧手，他暗自思忖，良久后再问中年人:“八十一天后，不往生就会被丢进忘川河，先生，我们也是吗？”

“关我们什么事，我们指不定得在这地府受多少年的刑呢，趁阴衙还没提审，舒坦多久算多久罢。”

百里弘毅笑了笑，附和一句，“也是。”

牢中第八十天，中年人被阴衙提审了，黑无常亲自来押的人。

百里弘毅在开门时起了身，黑无常瞥了他一眼，叫鬼差给中年人上枷，再道:“想往生了？”

“我生前罪行累累，依阴律应提审论刑，不得往生。”百里弘毅神态自若，牢房中众人变了脸色，戴上枷锁的中年人也回头，惊疑不定地看着他。

黑无常打量着他，挑了挑眉，“你又想耍什么花样？”

“阁下说笑了，百里弘毅不过一介凡人，一道亡魂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，怎敢在阁下面前耍花样。”百里弘毅弯腰拱手，恭敬道:“阁下深知我秉性与所求，却将我扔来这贼人窝儿里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黑无常喝道。

百里弘毅笑了笑，“是，多谢阁下。”

黑无常扬了扬手，示意鬼差先将中年人押出去，自己上前两步，靠近了百里弘毅，“伶牙俐齿的小子，话先说前头，我最讨厌给我找麻烦的人。”

“心有所念者，自有灵犀。”百里弘毅说:“阁下放心。”

“来人！”

牢外两名鬼差上前，躬身拱手，“八爷。”

“上报阴衙，己卯月甲辰日亡人，百里弘毅，自述其罪，请判官尽快提审。”

黑无常说罢便离去，关上了牢门，幽蓝鬼火映照着两道交汇的目光，他看见百里弘毅的笑，如愿以偿。

次日提审，黑面阎王端坐高堂，判官左手执笔，右手握着一卷冤罪录，百里弘毅戴着枷锁，被鬼差押至堂中跪下。

他抬起头，看到站在左侧，面无表情的黑白无常，以及分立两边阵仗整齐的阴兵。

惊堂木一拍，判官发话，“百里弘毅，生年五十三，伽蓝国亲王，战败后死于利器重伤。生死簿有载，先后数次救苍生于水火，从未行恶，依律轮回往生。”

“我一生罪大恶极。”

判官握着冤罪录说:“冤罪录中亦未有载。”

“我一生罪大恶极！”百里弘毅迎上判官审视的目光，心火熊熊燃烧，湮灭了最后一丝犹疑。

他不惧阎罗殿中欺上瞒下，不惧受困牢狱重刑加身，也不惧无法往生，甚至魂飞魄散了。此一生遗憾万千，含恨而亡，若往后生生世世与他阴阳相隔，连他的容颜都遗忘，这轮回于他不过是无尽的折磨。

哪怕是一点点可能，他不能忘，他要一次重逢。

“违纲乱常，与国之真神纵情yin乱，此为一；罔顾人伦，生在天家终身不娶，此为二；庸碌无能，国破家亡无可奈何，此为三。”百里弘毅一条条数，枷锁束缚着双手，早已坠在心间，他恍然又见漫天箭雨，轻声说:“自以为是，亲手害死毕生所爱，此为四。”

“你……”判官皱了皱眉，低头翻阅冤罪录。

“阎王在上，请重审百里弘毅一生，罪大恶极，切莫放过。”他俯首道:“我愿酷刑加身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“这。”判官迟疑半晌，转头看阎罗，“君上意下如何？”

阎罗打眼瞧了瞧堂下的人，惊堂木再落，“重审。”